街頭運動就怕天公不作美,連續幾天的陰雨乍然放晴,讓今日的告官行動方便許多。
沒有作太強力的動員,來的人剛好夠拿牌子,以及演行動劇。
當然,大多數人都要綁在工作崗位上,上班日的活動,原本就不宜寄望太高。
我總是不定時從信箱收到鼓勵的幾句話,大約是說:雖然支持,卻因為工作與家庭而不能參加我們的活動,並且為無法分身而感到抱歉。我都好想回信說,那想看看在你的狀況下你還能作什麼,但我終究說不出口。
在這個用冷漠掩飾熱情的社會,每一個願意拋頭露面站出來的人,都非常不容易。
不知是跟哪個大案子衝到,記者會之前集合的時候,幾個廣播記者就過來要求先錄一段音,便匆匆趕場去。中午之後,便有人回報,中廣、警廣、NEWS98都有播出來。
一些到法院辦事、路過的民眾,也都好奇看我們在表達什麼訴求,樹人裝扮的確是很搶眼,但是穿起來可是會全身濕透、汗流浹背都不足以形容。
一直有人建議我們,不要那麼樣溫和,現在媒體都吃「重鹹」。
幾乎每週一晚上的聚會,我們都要重複的討論策略與基本的調性,最後的共識都還是希望,不要用衝突來換版面,這樣容易模糊我們的論理的訴求。
我們一直堅信,如果是平等公開的溝通講道理,我們不會輸給市政府和遠雄,問題是如何爭取到這個空間。
公平正義從來不會由天而降,更多時候是血淚斑斑。
如果沒有樂生院民數年來的堅持,以及樂生青年默默地在滾燙崎嶇的柏油路面以膝跪行(並非向統治者屈膝、是體會謙卑與屈辱),蘇貞昌不會終於同意在今天傍晚接見。
公視播出的紀錄片中,樂青內部同樣對運動的策略與媒體效果有過激辯,但最後少數能夠上得了媒體的,還是一些預期之外的衝突場面,同樣是模糊了訴求的焦點。
想要在主流媒體把話講清楚,如果不是有權有勢的人,就只有花錢登廣告,一次是貧窮的年輕部落客一百兩百湊起來,一次是擷据的社運團體,最後是也沒什麼大錢的教授。重大公共議題媒體本來就該報導,他們不報,然後收錢刊登廣告,這種錢也收得下?
很多人說,樂生與捷運機廠的用地衝突,會不會太晚才說?
這個提問,我感觸良深。
古早以前多數樂青都還很小的時候,樂生院民就出來抗議過,以前的樂生院長也明白反對,衛生署也曾經要求台北縣政府審議樂生古蹟,這都是好幾年前!
但是,一般社會大眾,現在才被迫看到,然後問「怎不早點說?」
於是,一個社會/環境運動,總是要被人質疑「怎不早點說?」
那麼,回到大巨蛋蓋在松山菸廠的議題上,你還會覺得現在談這件事「太晚」嗎?
北投黑金纜車都已經在蓋了,居民還是堅持反對,果然BOT爆發弊案,廠商想在國家公園裡的溫泉旅館的如意算盤就打不下去。
天母運動公園被市政府在沒有環評的情況下違法開發,都已經在施工了,居民至今還是堅持反對,市政府居然是變更地目就地合法,那就告吧,檢驗司法這最後一道正義的防線。
樂生院已經被拆掉七成了,就最後的三成,台北縣市政府還在實際上只有一成的「41%方案」討價還價。
林懷民說我們來晚了,這個心情我懂。
一年半前我搬到這裡,幾個月前我才開始關心,然後投入到反對巨蛋蓋在松山菸廠的運動,然後我跟房東簽了比較長的租約。
現在看到大巨蛋開發區域的老樹幾乎被拔光了,我常自責「有點晚」,
但看到北投、天母、樂生的堅持,我就知道字典裡不該有「太晚」這個詞。
高雄後勁、台南七股、彰化鹿港、北海岸貢寮……
台灣各地庄腳的人民,愛鄉土的抗爭不論成功失敗,至少能對子孫交代。
BOT五十年合約期滿之後,不管自己還在不在,連小孩也都老了,
一顆老朽的廢蛋,和一堆不再金光閃閃的六星級旅館、百貨公司,我怎麼交代?
是停車九折?餐飲九折?免費參觀?
還是BOT合約中根本沒有的大夢:你記得你國小教室的冷氣、游泳池?…呃……
我不知道為何有人說得出口,因為我實在說不出口。
是台北都市人「卡巧」,計算一下「反不成」,所以就爭取回饋?
反正花點錢搬家、用腳投票,比不確定的抗爭容易得多。
「台北新故鄉」對政客來說只是選舉語言,那對我們自己呢?「家」是什麼?
現在地球都暖化了,「無所遁逃於天地間」一語成讖,我們要帶小孩躲去哪?
面對「已經定案」的神話,我還不想投降,親愛的朋友,那你呢?
2007.04.11對市政府提告之後的一點想法,不小心愈寫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