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燒全球的同步佔領金融中心行動,「佔領台北」在下午一點O一分開始,牽手繞行象徵包圍一O一大樓後,民眾陸續進入大樓後席地而坐,我五歲的女兒也自然而然躺在地上,並在和平反戰的標語牌上畫起圖來。這場靜坐/進坐(Sit In),是台灣史上第一次,也是在全球化資本主義下,值得紀念的一刻,我們把假街道佔領成為真的街頭了!
台灣證券交易所所在的台北一O一大樓,一度是世界最高大樓,當然就是本地最具象徵性的資本主義符碼,其實質空間的BOT生產過程也體現了全球私有化的這波惡水。信義區原是台北近郊的農田、聚落,充斥著菸草工廠、鐵路機廠、兵工廠、苗圃、軍車和垃圾車保養場等邊緣地景,1981年國家以市地重劃徵收人民土地闢為「信義計劃區」,除了市政府等公共設施外,許多國有土地經由標售或BOT(Build-Operate-Transfer),轉手私有化給大財團使用。
以整片方格式的超大街廓規劃,抹平原本的生態與空間紋理的歷史記憶,這是資本主義「創造性破壞」在世界各地的慣常手法,使環境無名化、空洞化為金錢單一標準,卻是在文化霸權上,讓後進國家民眾甘於被「進步」的成長意識形態洗腦。信義計劃區最初只是台北副都心,因世貿中心和各大財團營運總部雲集,升級為台北的金融龍頭曼哈頓,滿足台北晉身國際化城市的虛榮,而原來規劃「示範性住宅」的市場價格,甚至超越商辦大樓,住得起豪宅群落的,當然就是那1%的統治階級。
而一O一大樓以設定地上權70年方式辦理BOT,2067年合約到期時,那些替子孫做決策的人,應該都已不在人世;這不僅是99%對抗1%,還是世代正義的課題。這隻資本的陽具象徵,在跨年煙火節慶時高潮噴發,透過媒體澤被全民;平常不論點燈與否,也都宛如魔戒的索倫之眼,魅惑著想要爬上金權高峰的朝聖者。別說爬不上去,那些根本沾不上邊的99%,那就拜倒在旁邊六層的名牌「裙樓」底下。
歐洲比利時布魯塞爾「全世界最美的廣場」旁邊,有一座全世界最早的購物中心原型,用透明屋頂蓋上天空,以隔絕酷寒的雨和雪,讓人們在消費購物時感到「舒適」。但許多城市最有活力和人氣,卻還是摩肩擦踵的傳統舊市集,人們享受著不期而遇的豐富「意外」:或許是小孩任性要買的哭聲,小販限時特價的叫賣聲,討價還價粗魯快感的餘溫未散,就有青年學生的募款箱闖入眼前,或是衣衫襤褸的默然乞討。而從國外移植進來的這類大型購物商場(Mall),所謂的商店「街」,其實是私人武力監控下的假街道,這裡只有銀貨兩訖單調的刷卡機嗶嗶聲,背景音樂則如金錢拜物教的聖堂聖歌,催促著去敗幾袋才能回家。
當我們進入一O一大樓席地而坐,就以行動改寫了空間的意義,這一組假的街道,在這當下就變成了真正的街頭,理當是99%可以自由享用的公共空間,可以自在地暢所欲言。雖然群眾能量尚不能撐上多久,但已經很清楚的宣告,只要這個國家因為不正義而失去了正當性,只要99%夠團結,我們隨時都可以去討回我們被那1%偷走的空間,就連一O一都可突破解秘了,還有哪裡是禁地?
城市空間匿名性的進步意義,也在這場網路發起的運動中持續發酵,不僅是「沒有帶頭發起人」突破了戒嚴遺毒的集會遊行法「首謀」框架,甚至成長為自信的健康社運。當有人嗆聲「這裡不需要有副總統候選人來發言」,就有人挑戰說「沒有人可以質疑其他人發言的權利」。行動中的公民,有勇氣面對政治人物,不必再擔心「收割」和「背叛」,因為相信每個人都有獨立的自由意識,都能判斷其言行的真假。台灣的公民經過「佔領」這一役,愈來愈成熟穩健,接下來我們還要去「佔領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