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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藍色大門

 

「雨過天青雲破處」,腦中首先閃過這句話,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之一。南台灣夏天慣有的午後雷陣雨停了之後,金色陽光從木麻黃與甘蔗園照來,東邊低矮的山巒異常清澈,上頭的雲仍潔白如雪,且圓滾滾邊上沒有一絲不乾脆的棉絮,爽快的青天!但這藍過於深邃,歸於宇宙亙古不變的顏色,太遙遠而不見底,太巨大而無法置於一只野鳥身上。

 

那麼就是下一句「此般顏色作將來」的琉璃嗎?首都特區的廣場上,藍瓦白牆搭檔再現,權力象徵的反射叫人睜不開眼,有點惹人嫌惡,而大剌剌亮麗的藍,並不適合林中低調的高貴氣質,沈重的意義也不是纖細的他所能承受。也想起小學運動衫的藍短袖,童軍團的藍衫藍領巾,或是遺落在台鐵車廂置物架上那件有帆船圖案的T恤,我將幾個藍色情感當作色卡來比對,偏偏明顯不一樣啊,最終只能屈服地說「那種黑枕藍鶲的藍」。發現這奇妙世界的新色彩,不就是賞鳥最初的感動嗎,我竟愚蠢地想要用過去的經驗去限制這寬闊的世界?

 

離營區半近不遠的龍巒潭,滋養著恆春半島狹小的農業,據說那裡有著一股啟蒙魔力,是連繫凡間與天堂的神秘地帶,文明人一到那兒,眼睛一湊上望遠鏡就再也離不開了,從此化身鳥人開始與自然談戀愛。我循路標進入那棟嵌入土堆的賞鳥館,整片大落地玻璃前,我終於找到瘦小的黑枕藍鶲標本,其身軀顯得乾癟,解說文字講是藍,這枯朽易碎的木乃伊卻說是灰,藍羽乾涸如塵封了幾世紀的舊衣。展示一具屍體的教育意義,彷彿宣告道,你永遠抓不到我靈魂的鮮藍。

 

如果生命的光彩因自由而豔麗,闡釋了自然的顏色無法以佔有來抓住的隱喻,開啟了從漁獵進入生態觀光的可能性,那麼高科技之下自然攝影的再現途徑,有無框住顏色的能耐呢?

 

回到都會的四獸山,一次在步道邊驚鴻一瞥,他旋即化作一撇藍光消逝於竹叢中,只能聽那「回、回」之聲不斷,句句抗議小廟擴音器的誦經CD。我怎來得及掏出相機,而錄音筆又如何濾掉擾人的噪音。

 

台灣發達的出版業與網路,學生輕易就能擷取影像繳交作業,怎知要擲耗幾多光陰與之搏感情,才能喚他匆匆現身,又要淘汰多少被遮蔽或不慎微震的作品,方挑出一兩張構圖與演出俱佳的絕品。然而埋首諸多精彩絕倫之作當中,我焦躁如捧著玻璃鞋的王子,找不到能與那種寶藍匹配的色澤,儘管台灣自製的紀錄片已不輸外國頻道,我也知就算猛砸鉅金換購高解析數位電視,那些產自科學園區電子光束的藍終究不夠飽滿。

 

最後我不禁懷疑這種藍是否真的存在過,究竟是當時周遭相對晦暗的襯托,還是我因囚禁心理移情作用導致高估,甚至這一切都只是我寫作過程的自我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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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nhan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