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蘇花改(蘇花高)舉辦動土典禮了,馬英九也出席講話,記者啦、朋友啦見面就要問一下我的看法,我預言,這是一條「破土典禮一辦再辦」的政治路,不要覺得不可能,當初雪山隧道也是「通車典禮一辦再辦」的政治路。

 

先從沒有技術難度的路段(不是最需求孔急的路段)先發包,至於大陸工程等國內大公司都不敢標的長隧道,那就以後再說吧。

對於真的很想要蘇花高的人(不是隨著名嘴挑釁環保團體的人),我依舊誠心說一句「早動工,不等於早完工」


至於,如果很想繼續談狹義政治的人~

民進黨這邊,似乎該為蘇貞昌平反了,四年前的總統初選,其他三個人都明白反對蘇花高呢,結果還屈居副手。國民黨這邊,都已經給了蘇花高,那東發條例也就不用急了。

 

蘇花高的下一步? 

這張是過年前夕,東部青年會在火車站散發的紅包文宣,蘇花高戰火未歇,東部發展條例就來了。當初我們還有點把東發條例當作蘇花高的替代方案(不蓋蘇花高,幾百幾千億元弄個基金來作東部永續發展),結果,現在東發條例變成東部炒土地發財條例,應該很多人後悔,沒有早早弄出民間版本。

 

附上刊載於2010年12月號司改雜誌的長文,算是給這條路做個簡短的墓誌銘。


環評沒法了,蘇花高再見!

給下一輪好山好水保衛戰的備忘錄


*蘇花改的環評創下有史以來最快通過且不用進入第二階段實質審查的重大開發案,馬上傳出大陸工程和工信工程兩家國內重量級公司宣佈不會參與投標,不論是真的有太高的不確定性,或是為了開國外標醞釀輿論,這件開發案爭議暫時落幕,與其再重述論戰過程的爭點,不如留下一個核心參與者的運動觀察,作為下一輪好山好水保衛戰的備忘錄。

 

 

  • 魔鬼的語言

「我覺得你們的環保理念不錯,但蘇花改這件事,也該留給人家一點路,不能什麼都反對。」從一上車,計程車司機劈頭就如此好言相勸。

「綠黨反對的是蘇花『高』,蘇花『改』我們不反對要有安全的路,我們只是強調要審慎環評。」我試著說明。

「你在電視上不是這樣說的!」這位司機大哥火氣燒起來了。

「我真的是這樣說的。」我堅定的說。

「那怎麼會跟我的印象不一樣?」他還有點不信,但語氣變得和緩多了。

「可能因為所有名嘴都這樣圍剿我,每通電話幾乎在亂罵,所以我們就變成罪人了」

一陣沉默之後,繼續討論一段時間,轉而談到天橋上選舉旗幟的亂象。到了我們固定街頭演講的捷運市府站,他堅持不收車錢「你們做得太辛苦了」。

 

我腦中閃過的畫面,不是千人搭鐵路換遊覽車的「辛苦」,是手戴滿天星勞力士鑽錶的花蓮觀光業富商在環評會激情下跪「請各位手勢抬高,放阮一條生路」;在T台晚上直播現場,同一隻鑽錶也在我眼前舉起,拜託我「手勢抬高」,中場歇息時,原本攝影機前還包裝為謙卑的嗆聲,剎時轉為高調的驕傲「這隻六百萬!」。超過半年沒有薪水的我,被一隻六百萬元的鑽錶三番兩次懇求「放阮一條生路」,這真是個奇妙的世界

 

這世界更妙的還不僅於此。兩三週之後,台北市政府都市計畫委員會審理內湖保護區變更為慈濟園區的開發案,旁聽室和走廊上擠滿敵對立場的兩群人,竟也互相高喊「把身份證拿出來」,曾到我們的記者會搶麥克風的蔡姓「慈濟志工」,則說自己在內湖科學園區開公司算是「內湖人」。一個講究環保志業的宗教團體,變成開發單位的時候,學壞的速度令人咋舌。「台北那麼多保護區被變更,怎麼沒有看到綠黨出來反對?」、「廖本全老師反對慈濟是為了提高自己在綠黨裡面的地位」、「綠黨是靠攻擊慈濟來騙選票」,把案名替換成蘇花高的話,這些邏輯不通的話一點也不陌生。

才剛在審查會上發言熱淚縱橫的陳姓名主持人,回到旁聽室就冷冷地說「這些年輕人個個都是人才,但都被老師騙了」,這種話從二十年前我參加野百合學運就老是被這樣疲勞轟炸,現在我都從「被騙」轉成「騙人」的身份位置,在民眾間的一段口角之後,旁邊有人焦急地打著手機「我那個一百二十萬剛剛入帳了沒有?」,我好疑惑這個曾經視同一陣線的團體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

在蘇花改新聞最熱的時候,許多談話節目上,主持人和名嘴、地方政客總要導向「慈濟主導反蘇花高、操縱環保團體」,我出言辯駁後,有人私下來說「他們也不是真的環保,只是因為蘇花高通過上人發跡的精舍,現在蘇花改沒有平原段,他們就沒聲音了」。來到慈濟的變更案,面對立場不一致的質疑,有些支持者提出一種說法「上人從來沒有反對蘇花高,是環保團體一直假借上人名義」;原來換位子換腦袋的,不是政客才有的症頭,真的是「活得夠久,什麼怪事都會遇上」。

佛經說佛陀會化作各種人世間的相來傳法或考驗人心,基督教也說上帝無所不在,而魔鬼的語言其實也是,就像那電影駭客任務裡面,Matrix母體隨時會將任何人化成體制的傀儡。

 

  • 環評一搞十幾年?真相的源頭

每每要交代蘇花高/蘇花替/蘇花改之間的糾纏,或是「環評做了十幾年」這一類的提問,就必須追溯到故事的起源。

有一種吃油怪獸叫做汽車,他們用電視廣告吹捧愛汽車不愛美人的神話,更不用說愛江山或是小孩了,他們有了車輪就忘了人有長腳,一直幻想「一台車凸歸台灣」,不只是要有環島高速公路網,更要蓋高速公路穿越中央山脈(因為中橫斷很久了)。蘇花改環評通過後,這些原本聽來荒謬的建議,都有行政院長吳敦義或一些利委整天高談闊論,當然核廢公路台26線安朔-旭海段的環評變更修一修也通過了,整個台灣島的海岸線用鎖鏈圈滿套緊了。

1999年九二一地震發生,全台灣大家都在忙著救災重建,當然有人不會放過這天上掉下來的機會趁火打劫,一週後「蘇花高」的規劃正式提出來(真是比災後重建更有效率),三個月內就通過環評初審(舉國上下都還在忙著重建),2000年初用「臨時動議」在環評大會闖關,當時花蓮縣政府連一個代表都沒有,總統選舉前就趕緊走完行政程序公告定案。如此草率的環評,當然會「做了十幾年」。

2001年花蓮縣長選舉,綠黨縣長候選人齊淑英老師的政見主張「以搖擺式高速鐵路縮短花蓮台北兩小時內,搭配全縣的輕軌電車」提出蘇花高的替代方案(即現在的太魯閣號)2003年花蓮縣長補選,齊淑英直言「民進黨政府則用蘇花高來割裂花蓮美麗的容顏」。 然而,連這次五都選舉結束,都還有人質疑綠黨反蘇花高沒有替代方案。

 

  • 蘇花高第一回合:快速

2007年民進黨政府重啟蘇花高環評,爭議浮上檯面。嚴長壽等商場及文化界名人出面反對,連財經媒體商業週刊都製作「大建設大崩壞」專題,慈濟基金會證嚴法師也公開宣示立場「路開得夠多了...路開到哪裡、人的破壞就到哪裡」;加上總統大選民進黨黨內初選,除了蘇貞昌之外的候選人都表態反對,使得地方環保議題升級為全國性的政治爭議。

 

青年學生串連了「化作春泥更護花聯盟」,製作「蘇花糕餅舖」網站和多部動畫短片,不但得到青輔會青年公共參與獎,全球綠黨青年大會上也獲得最酷行動方案,那本感人的「放慢」的宣傳手冊主題,點出爭議的核心在速度,除了道路開發本身的環境衝擊,更令人擔憂的是,一旦花蓮與台北之間因為蘇花高而時空收斂,就會像宜蘭雪隧通了之後「農田不種稻子種房子」。

2008年總統選舉後,政權交替前夕,環評大會將蘇花高退回交通部。一種看法是,針對環評委員的遊說溝通發揮效果,另一種解釋是,社會氣氛和選舉結果,讓民進黨政府得以默許否決蘇花高環評。這兩種史觀同時顯露出,當時環保運動團體「有人愛抗議、有人愛培力(empower)」軟硬兩條路線、黑臉和白臉的交叉運用。

事成之後並沒有人要去搶功,但綠黨內部則有人大力檢討「我們花這麼多精力投入這個運動,但外界並不認為這是綠黨的成就,也未凸顯在決策中的關鍵角色,是否調整和社運合作的關係、作法」。此時恰巧行政院長劉兆玄到花蓮視察、拜訪證嚴之後,宣佈重啟蘇花高,旋即稱作「蘇花替」,那個週末下午所有媒體都打電話來找我問民間回應的立場,環保團體間緊急召開會議,週一就到行政院抗議,劉揆面對排山倒海的輿論質疑,蘇花替很快就夭折,但蘇花高勢必捲土重來。

 

  • 蘇花高第二回合:安全

第二回合的爭議焦點,從速度變成安全。雖然明白知道,政府稍後定調的「蘇花改」(蘇花公路山線改善工程),就是蘇花高的翻版,每次媒體又炒一波,也總要套我們的話,但在戰略位置上已經攻守易位,我們不宜「連蘇花改也反對」,所以要把重點放在「替代方案」。

青年朋友們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到花蓮舉辦營隊和工作坊,搞清楚花蓮在地的交通需求和發展課題,但青年人有感於地方社會的撕裂,這些活動都是鴨子划水般進行,而不做任何媒體曝光。另一線以台北為主、熟悉媒體的運動團體,則繼續在綠黨定期聚會,並推動「要車票」運動,恰巧馬總統說出「買不到車票來找我」,讓戰果得以擴大,非假日期間車票已經變得比較好買。

環保團體也與交通部、公路總局陸續有溝通的非正式平台,逐漸拉近雙方的距離,力主開發的地方利益集團,儘管一再利用蘇花高作為選票提款機,也判斷蘇花改環評很難過關,漸漸考慮替代方案的可能性,包括把要車票的當作自己的政績,也另闢「東部發展條例」的戰場,在豪雨山崩掩蓋中國大陸觀光團的前一天,傅崐萁縣長還在花蓮地方大報東方報頭版支持一向被開發派認為不可行的「海上藍色公路」的替代方案。

 

  • 蘇花高第三回合:天意或法意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可以好好討論的公共政策,在一場意外之後,政治人物逮到機會收割選票、媒體鼓動民粹動員賺取鈔票。在千名民眾包圍的汽笛聲中,以及縣長傅崐萁、立委楊仁福兩位門神盯場之下,預知了環評會強勢過關。環保團體的聲音,再也沒有像這次這樣更像「蚊子叮牛角」,一方面環評委員的遊說幾乎沒有希望可以擋住政治壓力,另一方面,綠黨幾個人在半夜到環保署前靜坐守夜,只能算是交代自己的良心,為了怕避免衝突,在花蓮縣政府動員的群眾到達前就撤退離開。

專案小組出初審通過後,許多媒體就急切、害怕漏新聞的打電話來問我,何時要落髮抗議?我們在總統府前,舉標語為尊重生命、還原真相、守護大地、環評尊嚴、安全的路而集體落髮。環評至此,還有何章法可言?年輕的宋佳倫痛苦流涕,她感到無比深沈的悲痛,我自己的腦袋也是從「寒冬剃光頭」地體會,沒有林木保護的地球,會多麼痛苦。

 

後來,遇到許多在台北的花蓮人,或是從花蓮特地北上來找我,開頭第一句都是說「不是所有花蓮人都是那樣的」。很多人也接著問,那以後究竟怎麼辦?尤其吳敦義院長,一再強調要把蘇花改升級為蘇花高。

未來有兩個可能的情形,將開啟蘇花高的第三回合。一則是我們不願意見到,但很可能見到的,就是天意來收回這條路,或是根本不讓這條路蓋起來。畢竟,老天爺用一場災變提醒台灣人,就像是打一巴掌要你醒過來,但我們的回應卻是,踹幾腳回去,打她幾個山洞,上天傻眼之餘,會怎麼做呢?

另一個可能,就是看司法,還能不能作為這個社會的矯正機制,把一個濫情而理盲的社會導入正途。只要任何一個有良心的台灣人看不過去,依照環評法公民訴訟制度,提出環評無效之訴,就能啟動司法審查的機制。唯一提防的是,立法院裡還有吳育昇等委員,提出環評法修正案,要將環評被司法判決無效之後,是否無效再由環保署認定,如果真的走到這個田地,還真的只能喊「天佑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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